时间像地牢石壁上渗出的冷凝水，缓慢、冰冷，一滴一滴地落下。李维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，试图从那些潮湿发霉的植物纤维里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。饥饿是永不停歇的钝刀，反复切割着他的胃壁和意志。每一次地牢门沉重的开合声，都让他神经骤然绷紧，以为是处决的时刻到了。但每次送来的，只有一小块硬得像石头、能硌掉牙的黑面包，和一碗浑浊带着馊味的凉水。
巴顿的态度变得极其微妙。他依旧骂骂咧咧，依旧带着对“邪魔”的天然厌恶，但丢下食物时，动作里似乎少了几分纯粹的恶意，多了一点……观察？他甚至有一次，在放下那碗浑水时，用极低的声音、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：“…沟挖得挺深…”
这句话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星微弱火花，瞬间点燃了李维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。排水沟在挖！伯爵的命令在执行！这意味着，他那些“邪魔之言”，至少没有被立刻否定！
这微弱的希望支撑着他，在黑暗和饥寒中又熬过了不知多少天。直到有一天，地牢门被打开时，涌进来的不再是巴顿那张横肉脸，而是两个全副武装、表情肃杀的城堡卫兵。
“邪魔！伯爵大人召见！”卫兵的声音冰冷，没有任何情绪。
李维的心猛地一沉。是时候了。是丰收的奇迹，还是火刑架的烈焰？他挣扎着，在卫兵粗暴的拖拽下站起身，双腿软得像面条。这一次，他没有被直接拖去那片病田，而是被带向了城堡的前庭。
前庭的石板地面光洁冰冷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地牢的、属于权力中枢的紧绷气息。费迪南德伯爵依旧端坐在那张猩红天鹅绒的高背椅上，位置却换到了城堡主楼宽阔的露台上，居高临下。他的脸色比上次更沉，眉宇间积压着浓重的阴云，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。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，站着罗恩。年轻的魔法师学徒换了一身崭新的、用银线绣着更复杂星辰图纹的深蓝法袍，下巴抬得更高，眼神里的倨傲和轻蔑几乎要溢出来，还混杂着一丝看好戏的、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
露台下方，跪着几个穿着破烂的农奴，正是上次在病田边见过的那几个。他们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，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石板上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恐惧。
李维被卫兵粗暴地按着肩膀，强迫他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，正对着露台。膝盖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，但他咬紧牙关，努力抬起头，迎向费迪南德伯爵那审视的目光。
“邪魔，”伯爵的声音不高，却像裹着冰碴，每一个字都砸在李维的心上，“你所谓的‘方法’，耗费了人力，浪费了时间。”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抖成一团的农奴，“现在，告诉我结果。”
罗恩适时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嗤笑，那声音在死寂的前庭里异常刺耳。
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农奴，身体猛地一颤，如同被鞭子抽打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恐惧到极致的呜咽声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旁边的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，鼓起残存的勇气，头也不敢抬，带着哭腔嘶喊道：“大…大人…饶命！那…那些撒了白灰（生石灰）和黑灰（草木灰拌硫磺粉）的田…稻子…稻子…绿是绿了…可…可…还没抽穗啊大人！离…离收获…还早啊！”他喊完，整个人都瘫软下去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。
没抽穗？
李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异界的魔稻生长周期不同？还是那些措施见效需要更长时间？还是…哪里出了问题？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，比地牢的黑暗更令人窒息。他几乎能感受到身后卫兵按着他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，仿佛随时准备将他拖出去处决。罗恩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，此刻在李维模糊的视线里，如同死神的镰刀般清晰。
“伯爵大人！”罗恩的声音清越响起，带着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畅快，“事实胜于雄辩！这邪魔的伎俩，不过是蒙骗拖延之术！他根本不懂魔稻！不懂魔法植物生长的神圣规律！白白浪费了您宝贵的信任和领地的资源！我恳请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
一个清亮、带着一丝喘息和急切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，打断了罗恩慷慨激昂的控诉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。
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轻便骑装的身影，正提着裙摆，急匆匆地从城堡侧面的拱门小跑过来。她大约十六七岁年纪，金色的长发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，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。她的眼睛是明亮的湛蓝色，如同雨后晴空，此刻正闪烁着一种混合着震惊、好奇和强烈兴奋的光芒。她是艾琳，费迪南德伯爵的独女。
“父亲！等等！”艾琳跑到露台下，微微喘着气，仰头看向伯爵，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，“不是那样的！您…您快跟我来！去…去试验田！快！”
她的出现和话语，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，瞬间打破了前庭那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氛。费迪南德伯爵眉头紧锁，看着自己向来举止得体的女儿如此失态，眼神中掠过一丝惊疑。罗恩被打断的不悦和一丝莫名的不安凝固在脸上。
“艾琳，”伯爵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，“你不在闺房研习礼仪，跑来胡闹什么？”
“不是胡闹！父亲！”艾琳急切地跺了跺脚，指着城堡侧面的方向，那湛蓝的眼眸亮得惊人，“是奇迹！真正的奇迹！就在试验田！那些…那些按他说的做了的魔稻！您亲眼去看看就知道了！我…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象！”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跪在地上、形容枯槁的李维，那眼神里有探究，有难以置信，还有一种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灼热。
伯爵的目光在女儿激动的小脸和李维麻木的脸上来回扫视，最终，他霍然起身。猩红的天鹅绒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。
“带路！”
命令简短有力。卫兵立刻粗暴地将李维也拽了起来。李维踉跄着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，几乎要撞碎肋骨。是转机？还是艾琳**看错了？他不敢去想。
一行人，包括面色惊疑不定的罗恩，在艾琳的带领下，急匆匆地穿过城堡的回廊，走向那片靠近马厩、被特意划出来的小片“试验田”。
距离还很远，一股浓烈得近乎霸道的生命气息就扑面而来！
那不再是上次看到的灰败死寂。试验田里的魔稻，植株高大、挺拔，茎秆粗壮得如同小树苗，呈现出一种深沉而油亮的墨绿色，在阳光下仿佛流动的翡翠！宽大的叶片肥厚舒展，叶脉清晰有力，边缘带着一种健康的、充满力量的卷曲姿态。而最震撼人心的，是那沉甸甸压弯了稻秆的稻穗！
每一穗都长得惊人，谷粒饱满得近乎圆润，紧密地排列着，层层叠叠，金灿灿一片！那金色不是干瘪的枯黄，而是充满了油脂和淀粉的、仿佛要流淌出来的纯金！在阳光下，整片试验田闪耀着一种令人目眩神迷、几乎要顶礼膜拜的丰收金光！它们像无数柄黄金铸就的利剑，骄傲地刺向天空，宣告着生命的磅礴伟力！
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、清甜的稻谷香气，混合着泥土的芬芳，沁人心脾。与试验田一沟之隔的、没有经过处理的普通魔稻田，虽然也进入了成熟期，但植株明显矮小瘦弱了许多，稻穗稀疏，谷粒也小了一圈，颜色是暗淡的黄褐色，在试验田这片辉煌的金色海洋面前，显得如此寒酸、孱弱、不堪一击！
震撼！
死寂！
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、如同神迹般的景象钉在了原地！那几个被拖来的农奴，早已忘记了恐惧，他们扑倒在田埂边，粗糙的手颤抖着抚摸着那沉甸甸的稻穗，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，嘴里发出无意识的、哽咽的呜咽声。一个老农死死攥着一把饱满的稻穗，像是攥着失而复得的命根子，布满沟壑的脸上涕泪横流，对着天空嘶哑地哭喊：“神迹！这是神迹啊！活了！都活了！有救了！有救了！”
费迪南德伯爵如同一尊石像，矗立在田埂上。他那张总是笼罩着阴云、线条冷硬如刀刻的脸上，此刻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，只剩下一种空白的、巨大的震撼。他鹰隼般的灰蓝色眼睛，死死地、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片辉煌的金色，瞳孔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！他见过丰收，但从未见过如此……如此霸道、如此打败认知的丰收！这产量，何止翻倍？！他几乎无法估算！这哪里是恢复产量？这分明是……神赐！
罗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，惨白如纸。他那双总是带着矜持和优越感的眼睛，此刻瞪得滚圆，死死地盯着那一片金灿灿的魔稻，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、茫然、以及一种信仰根基被瞬间轰塌的恐慌！他引以为傲的魔法植物学知识，他坚信的“神圣生长规律”，在这片纯粹由泥土、石灰、草木灰和硫磺粉造就的、野蛮生长的金色奇迹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可笑！这不可能！这绝对不可能！一定是邪魔用了什么更隐蔽的邪恶手段！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仿佛那片金色是能灼伤他的火焰。
艾琳站在父亲身边，湛蓝的眼睛亮得如同星辰，她看看那片震撼人心的魔稻，又看看被卫兵架着、虚弱得几乎站不稳的李维，小脸因为激动而通红，呼吸都急促起来。她喃喃着：“我…我就知道！我就知道不一样！太…太惊人了！”
李维被卫兵架着，身体虚弱得摇摇欲坠，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，却异常明亮。他看着那片自己亲手（用知识）缔造的、辉煌壮丽的金色海洋，看着伯爵那失神的脸，看着罗恩惨白如鬼的表情，看着农奴们喜极而泣的泪水，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狂喜、酸楚和巨大成就感的洪流，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疲惫和恐惧。
他咧开干裂的嘴唇，想笑，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嗬嗬声。成了！真的成了！杂交水稻的增产原理，配合上精准的土传病害防治，在这异界的魔稻上，绽放出了远超他想象的、核爆般的威力！
就在这时，一个负责测产的管事，连滚带爬地跑到伯爵面前，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劈了叉，尖利地划破了这片震撼的寂静：
主角是李维伯爵罗恩的小说 《知识就是核爆》 全文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